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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有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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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就連江雪螢自己都沒弄明白池聲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火。

和池聲認識這麽長時間, 這也是她第一次發現,她對這個桀驁的少年其實一無所知。

池聲逃課了。

這應該是他升上高中以來第一次逃課。

但凡對他個性稍微有點兒認識的老師都很意外。

畢竟少年平常散漫歸散漫了點兒, 總歸是上課認真聽講, 按時完成作業,考試成績門門優異。

接下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。老劉來了好幾次還是不見蹤影。眼見問過了班上同學也沒個音訊,老劉轉頭就回了辦公室, 給家長去了個電話。

葉甜聆倒是在上課鈴打響時姍姍來遲,眼眶特別紅,明顯是哭過。這兩人一前一後異常的反應,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什麽。

蔣樂天一怔。他之前看池聲那麽大的情緒波動,還在心裏默默吐槽,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江雪螢表白不成一氣之下把他怎麽了。葉甜聆的這個反應, 卻讓他一顆心直直地沈入了谷底, 忽然湧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。

葉甜聆一回到座位上就趴了下來,沒理會同桌和前後桌驚訝的詢問和安慰。

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,浸透了胳膊下面的作業本,腦子裏像卡帶一樣反反覆覆地重演著剛才那一幕幕。

她鼓起勇氣把自己的想法說了, 因為緊張, 語序顛倒淩亂。

少年懷裏夾著個籃球,手上拿著一瓶礦泉水, 還是耐著性子地聽完了, 中途沒有任何打斷她的意思。

聽她說話的時候, 眼睫如蝶翼般微微顫動,掃下淡色的陰影。

然後她就聽到池聲嗓音清淡,卻難得誠摯, 心平氣和地說: “抱歉, 你的心意我心領了, 但恕我不能接受。”

柔軟、堅決。

葉甜聆懵了,饒是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,池聲的回覆也像是一記悶錘砸在了腦門上,砸得她大腦也嗡嗡作響,血液逆流,鼻尖一酸,眼淚險險地就掉了下來。

她問:“為什麽?”

是她長得不夠漂亮嗎?還是哪裏做得不夠好嗎?

然後她就對上了池聲的視線。

他眼皮低垂。

他似乎又長高了,個頭兒挺拔、頎長,

從長長的眼睫縫隙下望著她的時候,竟也顯得溫柔。

“沒為什麽,”池聲叫她,“葉甜聆,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沒為什麽。”

“你人很好,”他嗓音清越,“長得也好看,我說的是真的。”

葉甜聆想哭,又忍不住想笑,其他男生這麽說她只當他們油嘴滑舌,但池聲這種人本來就是個閑散倦淡的性格,懶得與人寒暄奉承,虛與委蛇。這話從他嘴裏講出來好像就格外可信。

再抒情的話池聲也不會說,池聲看了她一會兒,又補了一句:“以後你還能找到更好的,真正喜歡你的。”

“你有喜歡的女生了嗎?”她問。

本來以為池聲不可能回答,她也不一定認為有,卻沒想到池聲卻陡然沈默了下來。

陽光透過香樟樹葉的縫隙打下深淺長短不一的光影。

過了很久,她才看到少年動了一下手指,望著她的發頂,嗓音一字一頓,吐字清晰,融化在灼熱的風裏,“有了。”

沒否認,沒轉移話題。

像他這麽驕傲的人,甚至都不憚於遮掩。

說起來的時候,就這麽平靜、光明正大。

葉甜聆抽了抽鼻子,換了個姿勢趴著,

她把池聲可能喜歡的女生給想了個遍,都沒有十足的把握。

可這並不妨礙她羨慕甚至嫉妒那個存在於池聲口中的那個人。

到底是誰,能擁有那個驕傲的少年明目張膽地偏愛。提起她的時候,言辭淡淡,卻又如此順利成章,好像本該如此。

她倉惶逃離的時候,還是忍不住轉頭看了池聲一眼。

少年站在樹蔭下,目若點漆,望著腳下斑駁的樹影,並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不知道為什麽,那一刻,她忽然覺得他的狀態有些不對勁,好像她一走,他這才卸下了一身的心防。

葉甜聆看著池聲掏出了手機,卻沒動,很安靜地又揣回了兜裏,

然後少年手指用勁旋開了瓶蓋,就像許多打完籃球之後的男生都會做的那樣,往頭上澆了一身的水。

水滴順著眼睫、發梢,滴滴答答地往下落。

少年神情平靜,卻又洶湧。

明明被拒絕的是她,這一刻,她突然和遠處的池聲微妙地產生了共情。

他的傷心,沒一點比她少。



葉甜聆出現,眾人的註意力自然而然地也就轉移到了池聲和葉甜聆兩個人身上。

沒人再關註她,江雪螢給池聲去了好幾條消息,都石沈大海,了無回音。

她沒有辦法,只能去問應該和池聲最熟的祝驍陽。

事急從權。

大家都這麽熟了,雪螢也沒寒暄,開門見山直接就切入正題。

——祝驍陽,你在嗎?

——我有點事想問你

對面回覆很快,一看就是下課在偷偷玩手機。

祝驍陽:怎麽了?

江雪螢猶豫了一下,打字:池聲他是不是特討厭別人騙他?

祝驍陽不明所以:還好吧?他又沒什麽道德潔癖。

你問這個幹嘛?

江雪螢:“……”

她握著手機靜了好一會兒,才默默敲字。

——我好像、真的、把池聲給惹毛了。

祝驍陽:啊???

——我操。

——生氣了?

——?真的?

幾秒中內一連四個氣泡,形象生動地表現了對面的震撼。

江雪螢默默補充:特別火大,還摔門了。

祝驍陽更為震撼:???

我想問一聲,

壯士你到底怎麽做到的?

能把這位少爺給真正惹火了?

照祝驍陽的說法,他跟池聲竹馬竹馬這麽多年,就沒怎麽看到過池聲真動怒。

祝驍陽信誓旦旦保證:就連刺身小時候病懨懨的,身體不好,被十二個小孩圍著揍,我也沒看他真動火氣。

江雪螢:“……後面這句夾帶私貨就不必了。”被十二個小孩圍著揍這還能平安長大嗎。

不過池聲脾氣好倒是真的,若非如此,當初也不會在校門口救吳捷。

江雪螢抿了抿唇。

從祝驍陽口中她對這件事的嚴重性又有了深刻的認識。

大家一起玩的這些天裏,她開玩笑也道了好幾次歉,但不論是她還是池聲、祝驍陽,心裏都清楚,大家誰都沒正兒八經掛在心上,池聲也從來沒真正生過她的氣,無非就是朋友間借題發揮,打打鬧鬧。

想到這裏,江雪螢又戳了幾個字發了過去。

——你能幫我聯系聯系他嗎?

——行,不過不定能聯系得上。

天臺。

想不通的何止江雪螢,就連池聲自己也想不明白。

一出教室門,池聲就直接上了天臺,翻出來之前張城陽他們幾個藏在這兒的幾瓶啤酒,

之前幾個人偷偷爬到天臺,學著大人偷喝啤酒。

張城陽熱烈提議把這兒當成他們幾個的秘密基地。當時池聲只覺得二缺,蠢到透頂,連搭理這人的欲|望都沒有。

沒想到兜兜轉轉之下,他還是爬上了這裏。

少年低垂著眼皮,單手啟了面前的易拉罐。幾瓶啤酒東倒西歪了一地,天臺上風大,酒氣卻濃得連風都吹不幹凈。

天臺這個地方,對池聲來說並不算陌生,甚至還是個有特殊意義。

本來喝酒就是為了轉移轉移力,未曾想,越喝腦子裏越清醒,

非但清醒,

還嗡嗡的。

無數的聲音一齊湧入腦海。

什麽時候上的心,什麽時候又被影響到了這個地步,池聲是完全沒概念。

大概,是因為她在他至暗之刻拉了他一把?

……扯淡。

剛想到這個可能,少年就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唇角。

他自己是個什麽德性自己最清楚。

當初不會喜歡許梨,之後也不會喜歡許梨之流。更不可能就為這些以身相許。

心動總是無端,不著聲色,愛意洶湧,像鯨身上的藤壺,纏繞枯木的藤蔓,

切入發膚,糾纏至死。

池聲眼睫微動了動,

但有一點,他很確信,是江雪螢先來招惹他的。

垂著眼灌啤酒。不知不覺下來就喝光了兩罐,眼角餘光睨見手機響了,他撈過來看了一眼,是祝驍陽,問他在哪兒。

索性摁滅了手機屏幕,沒回。

這種一個人的心緒被另一個人牽動的感覺十分奇妙。

啤酒入喉,冰涼微甜。

酒氣上湧,沒一會兒,渾身就漸漸有了熱意。蒼白的肌膚被酒氣一沖,泛起了淡淡的潮紅,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。

的確是被很狠狠打了一耳光。

酒氣上臉,眼尾有點兒發紅發燙,池聲撩起眼皮,靜靜地盯著頭頂上的天空。

之前有多高興、期待,甚至說不安,眼下就有多狼狽。

內心就像是燒著一捧火。

打球的時候,燒灼得心尖都發燙,渾身是勁,卻又焦灼不安。只能把猛烈波動的情緒掩藏在一次又一次地奔跑、跳躍和進球裏。

直到,那人約他到二號樓前見面。

見到來人,渾身上下湧動的熱血像被一盆冰水從頭到尾澆滅。

手機還在震個不停。

祝驍陽還沒放棄。

——怎麽回事啊?你們?江雪螢剛剛來找我了,可擔心你了。

——至於麽?你就這麽喜歡她啊?

——我之前就說過,你這個人,就有點兒偏執知道吧?有點兒偏執在裏面的。

——我看哪天你為江雪螢死了我都不驚訝。

——就到了那天,別想讓我給你收屍哈。

池聲瞥了一眼,直接關了機。

想什麽,

明明情書上的字跡就不太一樣,還一廂情願地相信江雪螢會跟自己告白?

他什麽時候這麽自戀了?

和祝驍陽他們幾個比,池聲酒量淺,喝得多了,酒勁上來了,群星仿佛都在眼前墜落。

少年搭著眼皮,安靜地躺在天臺的水泥地面上。

眼前火光迸發,群星迸裂,天崩地滅。

一雙眼漠然地望著天空,仿佛那是什麽奇異而生疏的東西。

太陽穴下的血液在不斷地湧動,就像是河流,他就像漂流在河流上的一枕枯木。心動就像是把自己整個人都交付在了別人手上。

這感覺池聲之前從來沒體驗過,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體驗到。

少年本性矜傲,就算不說,其實內心也隱約有點優越,憑什麽不能優越,從前的他,家世好,學習好,長得帥,有那個資本。

他可以一如既往的驕傲,閑閑散散地冷眼旁觀,只有別人為他心動,為他輾轉反側,為他夜不能寐,為他惶惶不可終日。

那個時候的池聲,沒想過談戀愛這回事,就算偶爾想過,也不過是腦海裏漫不經心地驚鴻一瞥,就算哪天看上了哪個姑娘,也該是旗鼓相當,一拍即合,兩情相悅。

然後他就在江雪螢這兒狠狠地跌了一跤,還被她打了個一耳光。

她的名字裏合該帶一個“江”字。

她是江海河流,他是漂浮著的一枕枯木,從此之後,她成了他一舉一動,喜怒哀樂的主宰。

他失去了掌控自己的人生權利,只能任由自己隨波逐流,希冀某一日能飄到河岸,到河岸邊尋一個永不枯萎的春天。

二號樓的天臺上,有扇非常厚重的大鐵門,平常風吹不動,

就在這時,鐵門忽然響起一陣哐啷啷的動靜,是有人在推門。

嘩啦——

門被人拉開。

少年微微偏頭,平靜地撇下眼睫,細聽這動靜,循聲看了過去。

江雪螢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找到的池聲。

她先是去操場找了一圈兒,想到初中那會兒池聲還跑到過天臺去,於是,她又去三班所在的四號樓天臺找了一圈兒。

都沒見蹤跡後,她上了二號樓。

來之前其實沒抱多大希望。

鐵門很重,她試探性地晃了晃,豁出全力,才把鐵門拉開,然後就一下子被嚇住了言語。

少年靜靜地一個人坐在天臺上,烏墨的發被風吹得淩亂,袖子擼得老高,露出白皙的小臂,

神色很淡,

手裏還拎著一罐啤酒,

就這麽以一個局外人的態度,靜靜地旁觀她費了老大勁兒推門。

“重麽?”還順勢關心了一句。

江雪螢一楞,上上下下把池聲打量了好幾遍。

池聲的情緒和剛剛相比,顯然已經穩定了不少,整個人都沈靜了下來。

“還、還行。”

對方太過冷淡鎮定,

江雪螢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麽,

她抿了抿唇,磕磕絆絆地問,“我能坐這兒嗎?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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